為何澤倫斯基可以「大」贏普京

民主與專制的分別

Source: Володимир Зеленський

根據各大媒體報道時序,最初是英法德波烏五國領袖共同提出無條件停火三十日普京試圖叫陣反客為主,要求俄烏雙方在土耳其「直接對話」

若果用香港話形容澤倫斯基回應,就是秦沛在《五億探長雷洛傳》的傳奇對白:「你大我呀!」(你唬我嗎!)我就親自去土耳其等你過來。

結果普京在這場「鬥大」的比試中落敗,沒有在土耳其現身,直接對話告吹

拙文用意並非(僅僅)嘲笑普京,他的失敗背後還關乎制度問題。

Source: Володимир Зеленський

昔年有幸在中大親炙陳健民教授的《最後一課》,得悉陳教授在耶魯大學的博士老師是林茲(Juan J. Linz),我便不自量力閱讀後者的代表作《民主轉型與鞏固的問題》

我必須坦白認罪,由於這本書實在太厚太深,始終無法從頭到尾看完,但我是有認真讀的(!?),依然記得作者一再重申之處一度令我困惑。

林茲強調民主的一大原則就是「不確定」(uncertainty, indeterminacy),還要將不確定「制度化」。我一度不解甚至不太接受,因為如是即暗示民主不穩定甚至比較亂,正中親威權者的下懷。

但林茲指出選舉只是民主的必要條件而非充分條件,倘若選舉為當權者度身訂造,註定由某人或某黨獲勝,就沒有資格訛稱民主。真正的民主要在確定的制度下容讓有不確定的結果,乃是自由民主的根本(中文版:p.317;英文版:p.308)。作者繼而婉惜葉利欽(Boris Yeltsin)不敢冒險接受不確定的選舉結果,導致俄國的民主轉型受挫(中文版:p.411;英文版:p.394),可見林茲的先見之明。

民主的定義形諸多端,拙文沒有資格定於一尊。然而綜合兩位學者所強調,大概可掌握民主的精神。

林茲(Juan J. Linz)

選舉結果不會註定由某派獲勝,只要得到多數人民支持,任何陣營都有機會勝出並執政。

李維茲基(Steven Levitsky)

在民主制度下,公民可以和平地反對當權者,不會遭受政府懲罰和報復;反之在威權制度下,反對當權者則要付出代價。

李維茲基批評美國已墜入競爭性威權(Competitive Authoritarianism)福山(Francis Fukuyama)也所見略同,但迄至目前為止 Trump 還未能徹底控制美國。儘管勝選讓 Trump 盛氣凌人,然而正副總統面對澤倫斯基的頤指氣使,經由直播引起全國乃至全球反感。現在回望歷史,兩人的失儀正是民望由盛轉衰的轉捩點。

Source: PetaPixel

由是可以理解為何普京不願「親征」。他在官媒的鏡頭下談笑風生,拒絕赴會無關健康,而是無法承受「不確定」。專制政權的支柱不是來自制度的授權,而是來自領袖的「奇理斯瑪」(Charismatic)

普京控制得到國內一切,但他控制不到國外議程。就算會議可以閉門進行,可是會議前後總有開放予媒體的環節,無法像國內或友邦一切皆可內定。國際媒體都競相質難,各國領袖都辯才無礙,何況澤倫斯基的母語是俄文,普京無法承擔任何「失威」(丟臉)的風險,倘若他的形象崩潰他的政權隨之堪虞。

這就是專制和民主的分別。專制的「穩定」來自高壓和鎮壓;民主則要承擔「不確定」的代價。然而開放正是民主活力的源頭,背後有着深刻的哲理:註定的反義詞就是自由。即使當下充滿憂患,我們依然相信未來,只要結局還未確定,就是自由和希望所在。

Source: L’Eco di Bergamo

後記:不想寫「不幸言中」還可以寫什麼

凡有閱歷的讀者都了然於心,所有寫「不幸言中」的文章其實都想表示自己預測準確,但又不便自我標榜。然而文中每一個字都流露着「哼哼你看我早就知道」,既想點破又不欲明言的複雜心情。

所以拙文絕不會寫「不幸言中」。其實此文草稿在媒體證實普京缺席之前已經寫好,哼哼我就是憋不住想讓讀者知道。

Source: Володимир Зеленський

參考文獻

胡安・林茲、阿爾弗萊德・斯泰潘《民主轉型與鞏固的問題》

陳健民、陳祖為、邢福增、張燦輝《最後一課:在時代盡頭,留給未來的重逢之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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